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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云亦云萨列里:他的歌剧理念与创作

2025-03-17 16:49 来源:网络 点击:

人云亦云萨列里:他的歌剧理念与创作

文/张珂

从1979年彼得·谢弗(Peter Shaffer)所导演的戏剧和电影《莫扎特传》(1984年首演)开始,人们对哈布斯堡王朝宫廷乐长萨列里(Antonio Salieri)与天才莫扎特(Mozart)之间的那些事儿愈发兴致盎然——越是戏剧性、越是高度虚构的,便越让世人想法设法地探听。然而这几百年中,没有人可以断定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所有的好与坏都在漫长的岁月中被不断夸大和虚化。

本文并不想探讨以上内容,而是仅从音乐的角度,纯粹地聊聊这位于当时名声大噪的作曲家及其笔下的歌剧。

1750年8月18日,萨列里出生于威尼斯共和国的小镇莱尼亚戈(Legnago)。尽管萨列里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场主,家中孩子较多,经济并不富裕,但小萨列里一直都接受着良好的音乐教育。他的第一位老师是兄长弗朗西斯科(Francesco Salieri,小提琴家塔尔蒂尼[Giuseppe Tartini]的学生),随后又跟随家乡教堂的管风琴师学习了更为系统的音乐知识。

大约在1763-1764年,萨列里与其众多兄弟失去双亲成为孤儿。辗转多地以后,他得到了父亲的朋友、威尼斯富商莫塞尼戈(Mocenigo)的帮助。威尼斯期间,萨列里先是跟随管风琴师、歌剧作曲家佩谢蒂(Pescetti)学习音乐。佩谢蒂死后,他又跟随歌剧演唱家帕奇尼(Pacini)学习,正是通过帕奇尼,他得到了作曲家加斯曼(Florian Leopold Gassmann)的注意,由此改变了一生。

达那伊得斯姐妹

比起师生,加斯曼与萨列里的关系更像是父子。加斯曼对萨列里进行了私人辅导,并为他后续的音乐学习支付了所有费用。小萨列里的课程包括托马西神父(Fr. Don Pietro Tommasi)用拉丁文和意大利文写作的诗歌,以及德语和欧洲文学。音乐学习则围绕着声乐作曲和通奏低音,和声和对位技法基于富克斯(Johann Joseph Fux)的《艺术津梁》(Gradus ad Parnassum)进行训练(萨列里在每一节拉丁语课上都翻译这本书)。由此萨列里对声乐、戏剧技巧、音乐文学体裁和作曲都有了完好的理解。萨列里又在歌剧排练和演出时弹奏拨弦古钢琴,同时成为加斯曼的副指挥兼助理。

1766年,加斯曼介绍萨列里在约瑟夫二世进行晚餐时所举行的每日室内乐中进行表演,期间他给约瑟夫二世留下深刻的印象。此后经由梅塔斯塔西奥(Metastasio)介绍,得以参加格鲁克在马丁内斯家(Martinez)举行的周日清晨沙龙。在这里,梅塔斯塔西奥对萨列里进行了非正式的韵律指导和意大利诗歌的朗诵,而格鲁克则成为他的顾问(非正式)、朋友和知己——这为萨列里后期的歌剧创作打下深厚的语言、文学及音乐基础。

几年以后,加斯曼被调任并成为歌剧委员会中的一员。由于加斯曼的分身乏术,萨列里终于得到了创作歌剧的机会。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歌剧《识字的女人》(Le donne letterate)创作于1770年的冬季及狂欢节期间,这是一部三幕的意大利喜歌剧,脚本作者博凯里尼(Boccherini)也是一位舞蹈家、诗人和舞台监督。该剧基于莫里哀(Molière)的《女学究》(Les Femmes Savantes)改编而成,其风格非常类似18世纪中期卡洛·戈尔多尼(Carlo Goldoni)的剧本。它标志着萨列里歌剧创作的开始,此后的34年里他共创作了超过40部歌剧!

随着《识字的女人》的成功,萨列里在1770年又承接了两个新的歌剧委约,剧本都由博凯里尼创作。其中一部《无辜的爱》(L'amore innocente)是轻松的喜剧,故事发生于奥地利山区,另一部的剧本则是根据塞万提斯《唐吉诃德》中的一段情节改编的《唐吉诃德与卡马乔的婚礼》(Don Chisciotte alle nozze di Gamace)。这些早期作品大多体现出传统喜歌剧的特征,但同时萨列里也开始进行一些新的尝试——将歌剧流派中的既定特征融合在一起。

《达那伊得斯姐妹》歌剧海报

在《唐吉诃德》中,萨列里初步尝试将芭蕾与喜歌剧结合,而《无辜的爱》中的女主角的唱段更具特色,它不同于传统歌剧的女高音写作方式,在这部田园喜剧中,作曲家借用了正歌剧中的花腔女高音的华丽文辞的写作方式,使其更符合罗马间奏曲的风格——混合和突破现有歌剧流派之间的界限,就此成为萨列里歌剧作品的个性化标志,并且也是从首部歌剧开始,他在剧本情节素材上的选择,忠实地体现出对古典戏剧和文学的狂热喜爱。

萨列里首次取得巨大成功是在严肃歌剧领域——《阿尔米达》(Armida),首演于1771年6月2日。其脚本由皇家剧院的室内诗人科尔泰利尼(Coltellini)创作,剧情基于塔索(Tasso)的史诗《解救耶路撒冷》(Gerusalemme liberata)的改编,以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为故事的基础,将芭蕾舞、咏叹调、合奏和合唱融合在一起,集中体现了戏剧性、壮丽色彩和高度的情感矛盾冲突。这部歌剧在戏剧与音乐的观念上紧紧追随格鲁克的脚步,从音乐结构、芭蕾舞使用、花腔的唱段等多方面都体现出格鲁克式歌剧中关于严肃歌剧改革的元素,就像《奥菲奥与尤丽迪茜》和《阿尔刻提斯》那样。

难能可贵的是,这位年轻作曲家在遵循格鲁克在《阿尔刻提斯》前言中提出的关于歌剧创作戒律的同时,也大胆借鉴了传统正歌剧甚至喜歌剧的作曲方法,并在这一过程中创造出一种新的融合——《阿尔米达》被翻译成德语并在德国各地广泛上演,这些巡演迅速让萨列里成为众所周知的具有巨大影响力的歌剧作曲家。

1772年,萨列里再次与博凯里尼合作,创作出歌剧《威尼斯市集》(La fiera di Venezia)。歌剧以使用三种不同语言歌唱为特色,剧中对威尼斯升潮市集和狂欢节的热闹场面进行了宏观且细致的描述,同时伴有大型的、很长的合唱与合奏。其中最大的创新之处在于:作曲家将舞台舞蹈与主角的独唱、众人伴奏的大合唱完美融合。这种模式直接影响了莫扎特《唐·乔瓦尼》的创作,该剧中许多著名且经典的段落使用了萨列里在《威尼斯市集》中的创新手法。此外,作曲家在剧中还为一位扮演中产阶级的女高音歌唱家写作了多首咏叹调,将花腔和木管乐器结合——这种写作手法在此以后也成为喜歌剧作曲家的常用手段之一。

此后,萨列里的一系列创作再未取得太大成功。1774年1月,如师如父的加斯曼去世(可能是由于几年前加斯曼在一次马车事故中所留下的后遗症)。经历长时间的痛苦之后,萨列里于10月与黑尔费斯托费尔(Therese Helferstorfer)成婚。此后的三年里,他主要负责维也纳地区意大利歌剧公司的排练、指挥及教学工作,期间他的歌剧作曲技巧愈发提高,但遗憾的是,不论从商业还是艺术的角度,这些歌剧都未能获得较大成功。

1777年则更是雪上加霜,由于财政管理不善,意大利歌剧公司濒临崩溃。约瑟夫二世决定就此终止意大利歌剧、法语戏剧和芭蕾舞的演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由皇家资助的歌剧院,这个新剧院抛开传统的意大利喜歌剧、正歌剧,转而大力发展并推广反映了本地传统与价值的德语歌唱剧及音乐作品。这对萨列里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令他在宫廷歌剧院中的地位岌岌可危。

《达那伊得斯姐妹》CD

但命运女神还是眷顾了年轻的萨列里:1778年,格鲁克拒绝了为米兰的斯卡拉歌剧院作曲的邀请,在约瑟夫二世的建议下,萨列里得到了这个机会。不仅如此,皇帝陛下还允许他休一年的长假(后来又延长了),他得以静心为斯卡拉歌剧院创作。

1778-1780的几年中,萨列里在巡回演出的同时游历了整个意大利。期间,他一共创作了四部喜歌剧,其中描写爱情阴谋与情感的诙谐歌剧《嫉妒学校》(La scuola de’ gelosi)广受赞誉。

1780年,作曲家回到维也纳,之后他便创作出德语歌唱剧《烟囱清洁工》(Der Rauchfangkehrer),并与莫扎特的歌剧《后宫诱逃》于1782年在同一家歌剧院上演,成为当时新型德语歌唱剧中最成功的两部(尽管到18世纪末期只有《后宫诱逃》还在上演)。

同一年,格鲁克接到了为巴黎歌剧院创作新歌剧的任务,此时他的身体状况已十分糟糕——这个重担被他委托给自己年轻的朋友安东尼奥·萨列里。从后世的传记中我们可以发现,对于这个决定,格鲁克其实是十分担忧的——他担心巴黎评论家对这个以喜歌剧出名的青年作曲家进行责难(巴黎歌剧院委托的是一部大型意大利正歌剧)。为了保护萨列里,他在创作之初将自己的名字也写进了作曲家一栏。

然而令格鲁克没想到的是,1784年《达那伊得斯姐妹》(Les Dana?des)一经上演便受到各阶层观众的喜爱,歌剧轰动了整个巴黎!法国评论家对它高度赞美,就连一向挑剔的柏辽兹都赞不绝口。在看到如此空前绝后的成功以后,格鲁克立刻在后续给公众的一封信中明确表示,这部歌剧完全由萨列里创作,自己自始至终都未曾参与。

该剧脚本以古希腊传说埃斯库罗斯三部曲之一的《乞求者》(The Suppliants)为蓝本,描绘了达那伊得斯的政治谋杀,女儿在父亲与丈夫之间的爱的矛盾与纠结,以及最后众鬼现身的永恒诅咒。作为一部五幕悲剧,其矛盾冲突十分激烈,戏剧性因素很强,其中的黑暗的序曲、丰富多变的合唱和华丽的芭蕾舞场面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尤其是结尾处,在电闪雷鸣的地狱中,达那伊得斯与其女儿们受到永世的折磨,更是将歌剧推向一个高潮,使其自从首演起便在巴黎连续上演(共计40余场)——直到1825年都是巴黎歌剧院的保留曲目。

之后萨列里继续为巴黎歌剧院创作了第二部歌剧《荷莱依》(Les Horaces),但遭遇惨败,整个法国好评寥寥,票房损失巨大,这让萨列里再次陷入低谷。他在众人的质疑声中艰难地创作了第三部歌剧,也是他创作生涯中最具代表与影响力的一部——《塔拉里》(Tarare)。从1787年首演到1844年,《塔拉里》共上演了惊人的583场次,甚至在1824年随着被流放的葡萄牙王室传入了南美洲。该剧脚本作者博马舍(同样也是《费加罗的婚礼》的作者)在作品中表现出强烈的政治反抗精神。其中,萨列里将意大利正歌剧、喜歌剧等多重元素融合,夜后的花腔、宣叙调、咏叹调成为歌剧的特色,使音乐在紧张激烈的剧情中又体现出生动与幽默。

从《阿尔米达》到《达那伊得斯姐妹》再到《塔拉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作为加斯曼的学生和格鲁克的门徒,萨列里从创作伊始便紧紧追随格鲁克的歌剧革新理念,发展并形成了许多歌剧作曲语汇,其作品在欧洲各地广泛流传。不仅如此,受加斯曼的影响,他对贫困学生从不收取费用,其中就包括鼎鼎大名的舒伯特。

我们不用过于在意这位作曲家是否需要被“平反”,也不需要左右衡量他与莫扎特之间存在的是友谊或是嫉妒——人间只有一轮月,那就是莫扎特;然而我们不能因为有月亮,就看不到苍穹之上无数闪烁着的星星。